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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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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以雲和李燼,好像回到最開始。

至少整個東宮喜樂洋洋,宮人們臉上浮著真實的笑意,以前不知道啊,原來司良娣發起脾氣來,太子爺也招架不住,這下好了,一切回歸原位。

亦有宮女說:“這位良娣娘娘手段了得,楞是把太子爺獨攬。”

“須知外頭傳得風言風語,說良娣是狐貍精呢,不過依我看吶,她那容貌那身段,還是出身教坊司,該不會真的是……”

“咳咳,”總管的咳嗽聲打斷宮女的閑聊,“反了天了,膽敢妄議良娣娘娘?”

幾個宮女回頭一看,魂都驚飛,站在東宮總管前一步的,那眉眼如畫的男子,不是太子爺,還能是誰?

雖說太子爺寬厚,東宮中的宮人也不敢輕慢,這閑暇小嘮嗑,不該叫太子爺聽去。

幾個宮女跪下:“求太子爺恕罪。”

東宮總管也板著臉,訓斥她們兩句,回頭問李燼:“太子爺您看,這群沒長眼睛的,是要怎麽處置她們?”

李燼輕輕一笑:“處置倒也不必,莫再這麽說便是。”

下人們都松一口氣,跪下道謝,也只有這般仁慈的殿下,才不計較。

李燼負手越過她們,忽然,嘴角勾起的弧度慢慢扯平,臉上多出幾分尋常人難察覺的郁氣。

什麽叫,良娣娘娘手段了得?

若她肯使一兩分靠近他的手段,於他而言是好事,恨就恨在,她倒是想使離開他的手段。

李燼眨了眨眼,藏起目中的殺意。

闊步走到書房,又是一桌子待整理的事務,李燼沒多想,端坐著開始處理,約摸過兩個時辰,香爐裊裊,李燼從右手邊摸到一卷紙。

和他處理的奏折不一樣,紙張偏軟,更像畫紙。

他拿起紙,展開一看,竟也是畫像,餘下好幾個都是當朝適婚女子畫像。

總管見他沈默,小心翼翼地說:“太子爺,這些,都是陛下和娘娘首肯的。”

皇帝早聽聞東宮後院的事,本以為李燼省心,如今看來,卻不得不自己出面。

總管收了皇帝的好處,自然為他們說話:“太子爺,東宮也是該有位娘娘來掌管中饋,爺不用怕後宅不寧,奴才瞧良娣娘娘,並非善妒且不講理……”

他話沒說完,忽聽一聲短促的嗤笑。

總管嚇一跳,李燼從沒明顯顯示自己的厭惡,總管一時拿不定主意,閉上嘴,束手站在一旁不言不語。

李燼確實不悅。

實則,往他後宅裏塞人,司以雲恐怕最是高興。

饒是這段時日兩人有所緩和,她每次最是容易沈溺,也最是容易,翻臉不認賬,比如上次竹林一聚,之後,她已經兩天不見他。

旁的人察覺不出什麽緣故,李燼還不知道?

李燼看手上快痊愈的傷口,心口有點堵。

總管適時問:“太子爺,可要叫人把白玉笛呈上來?”

“不用,”李燼把奏疏放好,冷冷清清地說,“孤出去散心,你們不用跟上來。”

處理一天事務,他只有午膳時歇息一刻,如今天色已暗,宮燈高懸,在他臉上打下一塊明,一塊暗的光影。

他踱步走到竹林外,似乎想著什麽,低頭看手。

他拿出上回沒做完的竹笛,說真的,李縉做這玩意,居然會經常削到手,果然是資質差,愚鈍又可笑。

他就不會。

任何東西,他只要學一次就會。

可是……他是得受傷。

他拿著小刀,在月色下,朝自己指心劃過一刀,血珠爭先恐後地傾瀉出來。

只要有這些傷口,她會憐惜他。

想到司以雲皺眉,有些心疼的模樣,他有種莫名的快感,便是那樣,把他整個手指、整只手砍下來,也沒有所謂。

猶如飲。鴆止渴,他攥緊刀,微微闔上眼睛。

月色下,刀面稍稍反光,一刀落在笛子上,一刀割在自己指節,不一會兒,笛子又被血浸染了。

他拿出帕子,仔仔細細地擦幹凈笛子。

晚些時候,司以雲放下書,正要洗漱睡覺,外頭,突然傳來行禮聲:“參見太子殿下。”

司以雲動作一緩。

她慢慢站起來,披好外衣,還沒收拾好心情,便見李燼越過屏風,走到她面前。

李燼帶著興奮,素來墨染優雅的五官,流光溢彩,他見洗臉的金盆子放在一邊,目光一轉:“要睡了?”

司以雲不敢直視他的目光:“是,殿下來得不巧。”

李燼說:“怎麽算不巧?不是還沒睡。”

他拿出手上的東西,遞到司以雲面前,說:“這幾天忙,上回的笛子總算做好了。”

司以雲越過竹削的笛子,一眼落在李燼手上深深淺淺的傷口,她擡眼,張口想說什麽,卻驀地看到他歪著頭,充滿少年氣的模樣。

她心裏起伏不定。

要記住,他是李燼,根本不是李縉,司以雲一邊想,卻一邊,向他伸出手。

她將那笛子拿在手上,端詳著它,李燼所削笛子,甚至不遜色做笛子的工匠。

他實在聰明得緊。

只聽李燼輕笑一聲:“想學笛?我可以教你。”

“太子爺當以公務為重,妾身不敢勞煩。”

司以雲把笛子放在桌上,轉過身的時候,沒留意李燼倏然暗下的眼,她擰幹帕子,走到他身邊,說:“手。”

李燼眼底又是一動,他把笑意掩藏得妥妥的,只是伸出一只手,道:“不是什麽大傷。”

只看,白皙的手上大大小小刀痕無數,前幾天剛好的傷口,還沒掉痂,如今又添上新傷,如同把一塊上好的玉,來來回回丟到石頭裏糟蹋,讓它遍布刮痕。

著實可惜。

司以雲仔仔細細擦掉溢出的血液,又是好氣,又是好笑:“妾身認為,太子爺削個笛子,不至於把手傷成這樣。”

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疼,她眼前的手指蜷了蜷,半晌,頭上傳來低低的聲音:“削笛時,總是想別的,就這樣了。”

司以雲從床頭拿出膏藥,抹在他手上,一聲輕輕嘆息:“太子爺以前不碰笛子的,現在怎麽碰了?”

李燼以前,確實是不碰笛子的,司以雲還記得,在她第一次提到笛子時,他外露的不虞之色。

到如今,他卻拿著笛子,學逝去的兄長,吹一樣的曲調。

司以雲想,自欺欺人,其實挺沒意思的,更沒意思的,是她明明心知肚明,卻還是把他套進影子裏。

靜默了片刻,在她處理完他的兩只手,又纏上繃帶時,李燼忽然說:“我以前到現在,都碰笛子。”

在司以雲僵住時,他的手指擡起她的下顎,慢悠悠地說:“並不是,現在才碰。”

司以雲有點懂他想做什麽。

腦海裏只一瞬,就定住念頭,她眼中沒有半分波動,手指搭在他手腕上,開口的時候,說的是尋常的話,卻也殘忍:“那太子爺本是心慈之人,怎麽會草菅人命。”

心慈?李燼面上不顯,胸腔像打翻所有味料,融合成又酸又苦的滋味,直沖他咽喉。

是,李縉是心慈之人。

李燼咽了咽喉嚨,半笑著說:“我又何時草菅人命,叫你訓我。”

司以雲回身,把沾血的帕子丟到金盆子中,隨意地搓洗著,看那血液暈開。

她說:“有個宮女,差點掉到湖裏,據說今日她好像說我狐貍精?哦,再往前數,還有人因為說了我一句什麽,被割舌頭……”

話沒說完,她身後,擁上寬闊的懷抱。

男人的氣息有點涼,帶著一股冷香,他說:“你就篤定是我做的?”

司以雲沒有掙紮,只是再拿出一張幹凈的巾帕,仔細擦著手,她聲音聽不出情緒:“是啊,心慈之人,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。”

“太子爺慈悲為懷,怎麽會草菅人命?”

話音剛落,李燼擁她更緊。

他嘗試著把她轉過來,一邊親吻她耳後,說:“你說心慈,那就是心慈。”

司以雲的手按在男人胸膛,橫隔兩人之間,她掌心能明顯感覺“咚咚”的心跳,強健有力,卻掩飾不住,比平時要快。

他或許在怕。

她恍惚地想,原來,他也是會怕的。

正這時,李燼咬她下頜,含糊地問:“你說好嗎?”

他眉眼低垂,濃密的睫毛蓋去重重心思,向來薄而漂亮的唇,左右也有些下壓,這樣的好容顏,好像在訴說著苦衷、無奈,還有委屈。

對草菅人命的說法,是一種無聲的控訴。

他李縉,是一張白紙一樣的純良,所以他無辜。

司以雲感覺著顎處的一處溫暖,她推拒的手一動,擡起來,勾在他脖頸上,從喉嚨裏發出一聲:“嗯。”

她承認,他受委屈了。

司以雲這般妥協,叫李燼一陣歡喜。

攬著美人步入帳中,李燼輕聲說:“那個落水的宮女,明日,我讓總管瞧瞧她有沒有大礙。”

司以雲註意力不在宮女上,她心是七上八下,人,亦是七上八下。

在李燼露出強制掌控的苗頭,她會輕喘著搖頭,李燼想收回時,她又不依。

兩人倒是難得的毫無芥蒂,且酣暢淋漓地鬧一把。

事畢,早已夜深。

李燼盯著她熟睡的側顏,他勾著她的頭發,忽而也將自己的頭發勾過來,在司以雲不留意時,將這兩縷頭發打成結。

可因兩人頭發滑順,這個結,在他放手時,就自己解開。

李燼臉色一沈,他拗起來,又執起兩縷頭發綁到一起,這點動靜叫本來昏昏欲睡的司以雲,漸漸清醒過來。

她美目輕轉,按住李燼的手:“爺在玩什麽呢。”

李燼輕吸一口氣:“無事,吵著你了?”

司以雲搖搖頭:“渾身黏,想沐浴。”

以前李燼每次結束,都會沐浴,這回,倒是反過來,李燼也沒覺得不對,他起身叫熱水,待兩人皆洗幹凈後,床上一應物品,也是幹凈的。

司以雲窩在李燼懷裏,她輕聲問:“爺既然是這般仁慈,妾身有一個不情之請。”

李燼頓了頓。

司以雲目中閃爍愛意,直說:“也不知道喜鵲身體養得怎麽樣,妾身想去看看他。”

趕在李燼臉色陰下去前,司以雲撚著兩人的頭發,編織著,說:“黃鸝是他姐姐,也很是擔心,不知道他養得怎麽樣了,唉。”

說著,她把兩人的頭發打成一個結,一松手,並沒有散開。

李燼垂了垂眼,把她這點小動作當示好。

過了會兒,他應:“嗯。”

李燼想,他是慈悲為懷的人。

那個多嘴的宮女到底活下來,而喜鵲,那般嚴重的傷,終於快養好。

和喜鵲見面,司以雲發覺,這個大男孩說話妥當,做事也沈穩,他長大了,沒有自怨自艾,只是躺在床上,雙目神采奕奕:“主子,是想……”

隔墻有耳,司以雲拉著他的手,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事,卻在他手心,寫下四個字:將計就計。

而當日的事,除了那四個字,全傳到李燼這。

“牽他的手了?”李燼把桌上的奏折放下,問。

暗衛回:“是。”

李燼眼睛慢慢瞇起,戾氣一閃而過。

他太陽穴有細微的青筋隆起,手上捏得太用力,奏折都有點變形,一時間,那些字在他眼裏,都是扭曲的。

天知道,他多麽想把喜鵲那只手,給砍了,剁碎了,餵狗。

突然想到什麽,難查的戾氣漸漸消散。

他現在是個善人,大善人。

李燼心想,他是李縉,就不該這般隨意殺人,當然,主要是別被司以雲發現。

他忽的一笑:“把喜鵲,也加入暗衛的訓練吧。”

喜鵲加入暗衛,司以雲是通過黃鸝知道的,她抿了抿嘴唇,沒做表態。

不過,也是因為她沒求情,倒讓李燼心情好上許多。

秋去冬來,天氣一天天的變冷。

過去每年冬天,伺候李縉的人都是如臨大敵。

李縉帶著從娘胎而來的不足之癥,過去總是三天一小病,五天一大病,直到二十歲的時候,得一個世外醫仙點撥,調理身子,沒多久,他身子骨好起來,這幾年,更是連風寒都沒得過。

這也讓伺候太子爺的人輕松了許多,直道老天有眼。

所謂瑞雪兆豐年,這一年第一場雪,雪花本是晶瑩的一小粒,到了下午,突然就變成一片片,鋪在整個天地間,薄薄一層雪晶,結在廊下。

李燼從屋外進來時,隨從收傘,他拍拍肩頭的雪,朝屋裏走去。

司以雲在縫制一件衣服,她似乎以為來人是黃鸝,只是伸出手,說:“給我剪刀。”

李燼看到桌面上的剪刀,拿起來遞過去,司以雲接過剪刀時,忽的碰到李燼的手指,又冰又冷,她“呀”了一聲,差點把剪刀弄掉。

李燼接住剪刀:“小心。”

司以雲定定地看著他。

無怪乎她會出神,李燼本就是謫仙般的外表,如今,穿著白色裘衣,頭上也束著青白玉冠,烏發上,還有幾點雪花,眉目瑩瑩,如何看,漂亮得像個雪做的人。

司以雲在他含笑的目光中,匆忙收回心神,她道:“多謝太子爺。”

李燼坐在她身側,看她手上的東西,問:“這是什麽?”

“妾身為太子爺做的衣裳,”司以雲說得極為坦蕩,“本想著,太子爺過去身子不好,冬日下雪後,冷風一吹,容易生病。”

她記得,以前每到冬日,李縉確實不常出現,若是出現,也是穿著大大的麾衣,顯得有些孱弱。

而不是像現在這樣……

她猛地回過神,把衣服往手裏攏:“不過,現下不一樣。”

李燼眼底有不悅:“如何不一樣?”

司以雲眼尾挑起,冷清地說:“太子爺身體康健,我這衣服,也是白做。”

李燼不著痕跡地咬咬牙。

當天夜裏,李燼起身,且看司以雲睡熟,他撩開她的頭發,呢喃:“身體康健?”

給司以雲蓋好被子,他出屋子了,只著薄薄的一層裏衣,在無人知道的情況下,在外頭過一夜。

第一天如此,第二天、第三天,他在冰天雪地裏,度過整整七天。

手指凍得青紫,呼吸的時候,有種刺傷感,渾身上下寒氣侵體,再到後來,竟也有些習慣。

很難受嗎?他不確定。

他只知道,這具身體總是不生病,不是好事。

終於到第八天,李燼病了。

太醫把脈,糾結很久,還是說一句:“太子殿下這是著涼了,平日裏,要多註意保暖呀。”

東宮總管怎麽也想不通,嘀咕:“平日裏奴才都看著呢,爺都穿得很暖和,再說這寒癥,也這麽多年沒得了……奇怪,奇怪。”

司以雲端著湯藥進屋,聽到這句話,她垂了垂目光。

病榻上的李燼發熱得很厲害,臉色蒼白,更顯得眉毛黑,睫毛濃密,只是嘴唇褪色,還有些起皮,總是有些可憐的。

他發現司以雲來了,勉強睜開眼睛。

那雙眼中,拋卻一切算計,只有最純真的清澈,就像把冬日第一粒雪,融入到他眼底。

司以雲端著藥,舀一勺輕吹,放在他唇邊,道:“來,張嘴。”

李燼不張口。

又低聲哄了會兒,李燼終於喝進第一口,便皺起眉,嘶啞地說:“苦。”

和小孩子似的,這種真情實感,不是演的。

司以雲從沒想過,人病了還能換個性子的,她抿抿唇,忍住笑意,又舀起一口,吹兩口氣,說:“這口不苦了。”

李燼咬著嘴唇,明顯不信。

司以雲說:“真的,我吹了兩口氣,它就甜了,你不試試嗎?”

李燼眼中有點迷茫,他心裏掙紮了一下,最後,張開嘴巴,乖乖把苦藥吃進去,又皺起眉:“還是苦。”

司以雲這回,把藥吹了三次:“我吹三次,這回,一定不苦了。”

李燼雖然不肯信,但司以雲說得太篤定了,便又一次張口。

……

直到第十口,藥都餵完,李燼終於察覺自己被所謂“吹一口就不甜”的謊言欺騙,黑沈著臉,司以雲忙往他嘴裏塞半顆蜜餞。

“這回甜了。”司以雲說。

可是李燼不“上當”了,死活不肯開口,司以雲正想把手伸回來,他忽然腦海裏靈光閃過,銜住那蜜餞,還沒等司以雲反應過來呢,他擡手按住她的腦袋。

李燼即使生病,力氣也在那,司以雲掙脫不開。

他舌尖一頂,將蜜餞送到她嘴裏。

可他僅剩的味覺又發覺不對,舌尖追逐那蜜餞,直把它勾回來,還要在司以雲的軟唇親了又親。

他又茫然了,自言自語:“甜的……”

司以雲臉頰微紅,用帕子擦擦嘴角,斜眼一看,侍疾的宮人全部撇過臉,低著頭,裝作什麽都不知道。

再看李燼昏昏欲睡,她心道,罷了,跟生病的人計較什麽。

總管把她送出屋子,臉上堆著諂媚的笑意:“唉,太子爺從以前到現在,燒糊塗了吃藥都這樣,特別怕苦,還好是良娣來餵,不然,恐怕是不肯被我們哄過去呢。”

司以雲問:“以前也這樣嗎?”

總管說:“是啊,這小性子,許是多年沒生病,還更粘人些呢……”他發覺自己僭越了,拍拍嘴唇,說,“唉,奴才自小看他長大,難免有些……良娣莫怪。”

司以雲搖搖頭。

她看著外頭銀裝素裹,輕聲說:“他也是這樣。”

人在談起時,只道李縉生病會這般,但李燼也是啊,他在生病時,也會撒嬌,露出如孩童般的一面。

卻不知前二十年,他到底是怎麽過的。

生病了,李縉會有人哄著吃藥,他會有嗎?明明是雙生子,一個永遠在明,一個卻永遠在暗……

司以雲猛地回過神,她裹緊風衣,和總管道聲別,往青雲院走去。

這次生病,沒有持續多久,隔兩天,李燼就好全。

他靠在床上,背後墊著枕頭,面前放著小幾可供他批改奏折,臉色已經沒有大礙,只是清清冷冷地瞥了太醫一眼,一本正經地說:“孤嗓子疼。”

太醫:“……”

太醫琢磨,脈象完全沒問題,太子爺的身子當真比起以前,好了不知道多少倍,說是換了個人,太醫都信。

只是太子爺想裝病吧,他還是得配合的。

於是太醫又開一方“藥”。

李燼面色不改,叫人:“去,拿給良娣。”

司以雲這才剛在廚房熬粥,回頭又拿到一包藥,她叫黃鸝檢查藥,發覺只是無傷大雅的藥材,李燼早就好了。

這幾天,她也算衣不解帶地伺候李燼,如果李燼還想著什麽九九……

司以雲把東西放手,對黃鸝說:“我乏了,讓宮人們弄吧。”

當天夜裏,李燼就好了。

不僅好了,還能下床,還會來找她。

司以雲:“……”

她終究沒忍心叫大病初愈的人幹站著,便叫他坐下,斟茶:“太子爺日後,要多註意身體。”

李燼隨口應了一聲。

“不要作踐自己,”司以雲又說:“你或許不知道,身體康健,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李燼本沒把這句話放在心裏,過了會兒,卻猛地擡頭,見到司以雲有些不自在地喝茶,他察覺,她這句話是在關心他。

關心李燼,不是李縉。

他牙關有些顫抖,剛控制住,有另一種情緒沖到頭上,叫他不管不顧,竟這樣彎起眉眼笑起來。

不像李縉那種溫潤端方的笑,他的笑,純粹得沒有參入任何刻意與偽裝。

仿若他一生於天地之間,就應該如此。

他克制不住地揚起嘴角,握住她的手,司以雲想掙開,但看他的笑容,竟有一瞬間的猶豫,倒是叫李燼五指扣住她的手。

他低下頭,在兩人交握的手上落下一吻。

珍重,又小心翼翼。

他低聲說: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

司以雲目光閃爍。

他想,過去他讓她臥榻那麽多次,這回也算自己體會了一遍。

然而最意外的收獲,便是司以雲這句話。

他垂著眼睛又笑了。

彼時,李燼還不知道,她給過他的,不屬於他的東西,勢必都會拿回去。

直叫他整顆心,被剖開,被拋棄,鮮血淋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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